中华民族是世界上的最具智慧和最善于经商的民族之一。而中国历史上,浙江人又是中国商人中最有经商才干的。安徽商帮、山西商帮曾红极一时,然而都已“无可奈何花落去”,俱往矣!只有浙江商帮笑傲群雄走到今天,是全国打火机、皮革、服装、小商品、房地产、金融等产业的执牛耳者,呈现出“财源茂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的景象。
浙江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地处东海之滨,居海岸线中段,海道辐辏,内陆河道纵横,交通非常便捷。加上气候适宜,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为发展对外贸易奠定了物质基础。商业的发展离不开它所特有的人文,浙商的世纪传承,不单靠浙江人的商业基因,还靠悠久的经商文脉和代代相传的经商之道。
“龙游商帮”是以县名来命名的,实指浙西地区衢州府西安、常山、开化、江山、金华汤溪等地的商人资本集团。因以龙游商人最多,经商手段最高明,活动范围最广,积累财富最多,故冠以“龙游商帮”之名。它萌发于南宋,鼎盛于明清,衰落于清光绪以后。龙游商人除了经营当地山货和土特产等传统行业生意之外,还经营新的、对商人素质要求较高的古玩、珍宝、印刻书业等行业。到明万历年间(15731620)时,与徽州商帮、山西商帮等在商场角逐,称雄一时,于是商界中又传出了新的谚语:“遍地龙游”。意思就是说龙游商人足迹遍及天下,经营范围无处不入、无处不在。作为浙江大地上最早的商人集团,它扬起浙商大旗,对浙江经济乃至全国社会经济发展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也为后起的宁波商帮及绍兴、嘉兴、温州等地商人做了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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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衢州府志》载:“衢为浙上游,居广川大谷之间。南际瓯闽,北抵歙睦。诸县之水,会与城下,达于浙江,以入于海。而峻山叠崿,呈奇献秀,拱抱回合,形势之胜,甲于旁郡。”
天启《衢州府志》载:“诸县之水会与城下,达于浙江。东南孔道,闽越之交。旧学记曰:衢据浙上游,川陆所会,四通五达,江粤闽广之所辐辏。”
《浙江通志》卷六五《风俗》记:“龙游志曰:俗悍以果,尚气而夸巧,瀫水以南务耕稼,以北尚行商,其读书则同。常山志曰:地狭民稠,人尚勤俭,事医贾趋利。”
嘉靖《衢州府志》卷一《风俗》又曰:“龙游:君子务学多亢言厉行,有古遗风,瀫水之南,乡民务耕稼,其北尚行商。江山:自元以来,习俗犷,颇高华靡,然文风视昔尤振。常山:闽楚之会,地狭民稠。习尚勤俭,业事医贾。”
明万历《龙游县志》载:“工不务淫巧,居山之人业樵采,濒水之人务刺船,驱筏其事,种植则同,南入括北走睦。”
明万历龙游知县万廷谦《申明乡约保甲条规》:“龙丘之民,往往半糊口于四方,之外,农贾相半”。
明人叶敬君《禁米论》:“龙游之民为商贾几半,耕者少,则禾稼亦少”。
明隆万年间(1567-1620)知县涂杰《建龙游城记》:“龙游,衢之要邑也,其民庶饶,喜商贾,士则缉学缀文取仕进”。
明人商辂《修儒学记》:“龙游,三衢大邑也,屋室富庶,人物奇伟”。
明人徐复初《重建县治记》:“邑当孔道,舟车所至,商货所通,纷总填溢”。
以上典籍记载着明宣德(1426年)到明天启(1627年)间衢州、龙游的历史内容,说明了衢州、龙游等地理有利于商人活动,可以利用山川之优势,盛产山货,从事于邻省邻府的贸易;考证了衢州府、龙游之人素以善商;证明了从明万历年至康熙年间从商人数有增无减;尤其是龙游县因成功经商而富庶一方,文化昌明。
乡土建筑中承载着龙游商帮的历史
龙游商帮的鼎盛时期也是龙游乡土建筑的建设高峰期。富裕了的商人们荣归故里,大兴土木,光耀祖。随着地方财富的积聚,民生富饶,消费日益增长,民风趋于奢靡。
陆瓒在万历壬子《龙游县志》序言中说:“习尚昔固号俭啬也,今则日事于侈靡。”
涂杰万历壬子《龙游县志》载:“服饰多用纱绢,器皿多用金银,侈靡相高,已非一日。”
清人余恂《文昌桥记》载:“当万历中叶,海宁清宴垂三百年,仓禀既实,烟火和乐,无狗吠之警,吾邑至褊小,家给不足,盖藏有余,好行其德。”
康熙《龙游县志》卷八《风俗志》载:“邑中室庐往称朴素,万历中叶渐以雕琢相尚。” “俗侈靡,效尤慕三吴之豪。”“迩年侈肆太甚,重馈媒妁,及女之戚党,谓之主媒,纳彩竞以银书匣金,糖罩盛馔,列丈不亲迎。丧,葬之日,富室多结彩亭,姻戚装饰祭台,炫以金玉,极其华丽。”
明隆庆年间龙游知县涂杰欲挽风,曾:“每遇岁时祭祀,亲朋庆吊,俱服本等希衣,用土木器皿,凡有前项侈靡之物,尽用变毁,务痛洗浇漓,返回古朴。毋以余言为迂而不之信也。有故违者,定行重治以罪,仍追僭用之物入官,以备赈济,绝不宽贷。”
从以上史料可以看出,明中叶到清上叶,龙游商帮发展进入鼎盛期,这时的社会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财富大量聚积,庐室渐以雕琢相尚,衣着服饰及民情风俗渐趋奢侈,屋居、饮食、婚嫁、丧葬、待人接物、生活需求大肆铺张,渐成社会。知县及时治理,但一介纸文,终究抵挡不住民风趋势和经济繁荣后莺歌燕舞的历史车轮。
迄今,龙游县保存的民居古建筑的数量和档次仍居全省之首。1200多幢明、清古建筑就是龙游商帮物质遗存的物。走中国历史文化名村三门源,看国家重点文保单位湖镇舍利塔等宋、明八塔,览横山镇志棠的明嘉靖、隆庆、万历年间的“三槐堂”、“关西世家”、“雍睦堂”等古祠,品三门源叶氏民居雕琢相尚的戏曲砖雕,你就会赞同《三门源叶氏谱》所曰:“居室师卫国之荆,苟完苟美。一时品拟圭璋,千载名闻闾里”,你就会对“中华之瑰宝”、“华夏之一绝”的龙游古建筑啧啧称赞。“美轮美奂”的建筑是历史的史诗,也是对财富的显耀。富有个性的传统建筑彰显了龙游巨商富贾的追求和文化品质,是龙游商帮文化的。
民间文化中传颂着龙游商帮动人的故事
龙游商帮的生命周期虽然短暂,但是龙游商帮的文化流传却是久远的。它浸润于龙游的山水之间,传颂在龙游的田野风情中,历久而弥新。
遥想历史,中国传统社会重农抑商,“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后一位。宋室南迁杭州后,给江南带来了文化的昌盛。孔子第48代谪孙孔端友到衢州定居,“南孔府”文化的发展给衢州龙游对外交流提供了条件,的思想也为龙游商帮的快速崛起提供了思想基础。
2009年,在修缮横山塔时发现了塔刹覆盘上有明嘉靖年建塔时的铭文:“祈保各家子姓,显达,买卖遂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更求皇国永固,帝道。”从这段珍贵的遗存中可以说明当时龙游的民间对经商买卖已推为时尚,不被所唾弃了。万历时首辅张居正说:“古之为国,使商通有无,农本力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若权衡。”可见明中叶的者已权衡了农商之间的关系,改变了对商人的看法,不再持贱视态度。而龙游人面对日益发展的商业经济,为所染,从商人数剧增。可以说,龙游商人以超前的眼光抓住了历史机遇,趁势而上,促进了江浙经济的发展。
然而龙游商人前进的道常曲折和漫长的。为了跻身全国商帮行列,龙游商帮统一战线,在建起了会馆。以开阔的视野、的意识、惊人的胆魄,敢冒风险,排除,西部大开发,开始了云南边疆的屯垦业。万历《龙游县志》卷五《风俗》载:“多向天涯海角,远行商贾”,“贾挟资以出为恒业,即滇蜀,万里视若比舍。”据《皇明条法事类纂》卷一记载,有龙游商帮和江西安福地方商人5万余人在云南姚安地方经商垦荒,引起了明的恐慌和重视。明成化元年开始,多次发文通令浙江、江西,要这批流徙边疆的商人。由此可见龙游商人的艰辛历程。据塔石项家村《项氏家谱》载,太祖子公有四个儿子,其中二儿子在新疆和田经商,每四年回家一趟,后因中途劳顿,异死他乡。可这样的辛酸例子何止一个!一首《丈夫出门十八年》的民谣就道出了在家媳妇凄风苦雨的守望:“哭公鸟,叫连连,丈夫出门十八年。没儿没女真可怜,三寸金莲下烂田。两石田种到大溪沿,两石田种到山边沿。大水冲来冲着奴格田,日子晒来又晒着奴格田。种起稻来青艳艳,生出谷来两头尖。舂起米来白鲜鲜,磨粉做粿光圆圆。猪油包,菜油煎,想想没儿没女吃个添”。深刻反映了龙游商帮辉煌背后的艰辛、风光背后的辛酸。
聆听文献对龙游商帮的评价
1995年1月由中华书局初版的《中国十大商帮之天涯贾客----龙游商帮》说到:“上述十大商帮,在明清三百余年中,都是称雄逐鹿于商界的商人群体。他们所经营的项目几乎是百业具备,而其足迹则遍及。这十个商帮,堪称为明清商帮的曲型代表,从中可以窥见明清商帮的概貌。”
“龙游商帮融合兼收了徽商、闽商、广东商、江西商的一些从商经验。一些龙游商人在明清时已开始转向手工业生产,投资于纸业商业生产,使僻静的山区也注入带有雇佣关系的新生产方式,这说明资本主义萌芽不仅在苏杭等经济发达地区存在,偏僻的龙游山区也可能存在。”
范勇主编的《中国商脉》,1996年11月由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出版:“当徽商、晋商在商场争雄之时,冷不防在浙江南部崛起一个颇有影响的龙游商帮。于是角逐商场的争霸战变得微妙起来。就是这个不事声张,但又咄咄逼人的地方商帮,扬起了浙江人经商的大旗,为后起的浙江宁波商帮和绍兴、温州等地商人开辟出一条直往向前的通道。“
“明清时期,浙江境内先后崛起两大商帮,一个是浙西衢州的龙游商帮,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宁波商帮。这两大商帮都在中国商场上叱咤过风云,都在中国商业史上留下了大名。”
“最先崛起的龙游商帮,虽然地处偏僻之地,却胆识不凡。天启、崇祯年间,宁波药材商人在设鄞县会馆,这标志着宁波商帮开始形成。后崛起的宁波商帮,在见识上不仅不逊于龙游商帮,而且更胜一筹。在宁波商帮整个发展过程中,没有出现衰落阶段。这在中国各大商帮中是绝无仅有的。”
《近世中国著名商帮之一龙游商帮研究》陈学文著,2004年12月由杭州出版社出版:“大约于明中叶形成了徽商、晋商、江右商,龙游商、洞庭商五个商帮,稍后又有了闽商、粤商、山东商、陕西商、宁波商五个商帮,合称“明清十大商帮”。标志着商业、市场、商品经济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标志着中国开始近代化或现代化过程。此足见商帮诞生的意义之重大。”
“龙游商帮走南闯北,开拓了视野,突破了安土重迁的传统观念,纷纷结帮成伙,背井离乡,形成了“遍地龙游”的局面,它与其他商帮参与全国商品流通,对明清时期全国商品经济发展与区域乃至全国商品市场的形成也起了应有的作用。”
“龙游商帮经商的成功,积累了一批资金,投向扩大生产,投入办工矿企业,采用企业式经营,用雇佣劳动关系代替单一的家庭生产方式。这是一大进步,在生产方式上从封建型资本型。”
“龙游商帮还参与边疆地区的经济开发,也参与海外贸易,这对促进边疆后进地区的开发和扩拓海外市场都有意义。”
“龙游商帮的盛衰却受到交通条件和近代社会经济结构与文化的影响。自清中期后,龙游商帮逐渐衰落,后来终于被新兴的宁、绍商帮所取代。但是龙游商人的敬业,开拓、不怕艰苦、诚实守信、重视文教等仍是一份宝贵的财富。如今走红全国的浙商,他们的足迹遍及全世界,温州商人、宁波商人等在全球大显身手。他们承袭了历史上浙商(龙游、宁波)的优秀品质和优良传统,创造着新的辉煌,在他们身上仍可找到当年龙游商人的足迹。”
浙商,遍地龙游!
(原标题:民居苑中蕴含的商帮文化解读)